政斯（铸我为剑之六*星辰陨落）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李斯的心里占据着很独特的一个位置，那个人不论是家世还是才华抑或是样貌，样样出类拔萃。或许那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会被李斯深深爱慕着，是李斯这一生最为纯粹而简单的快乐之重要源头。那个人便是韩非公子，在李斯眼里，韩非就像夜空中一颗最耀眼的星星，孤傲地闪烁着光辉。可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偏要李斯在韩非与嬴政之间做个抉择时，李斯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站在嬴政那边。
嬴政给了李斯新的生命希冀，给了李斯新的家。
李斯终于赶在祭月节之前回到咸阳了，之所以会耽误一段行程，是因为他终于找到机会暗杀了那位在朝堂之上公然羞辱嬴政母亲的大臣。死因极其不堪入目——李斯亲手用尖刀划破对方的肚子，却不是致命伤，只是痛苦不堪地挣扎着，鲜血泼洒在华贵而破烂的衣服上。而后，李斯便命手下人将那个挣扎的血人扒光了衣服，扔进发情的公猪猪圈内。
凄惨的求助混杂着公猪淫乱的叫声、撕咬啃食新鲜躯体的声音，充斥着本应安静的村落。待公猪的那户主人回家时，只是看到猪圈内一堆白皑皑而透着血色的白骨，和满地黑红的血渍，而他终于在看清那是一副人的残骸时，被吓得呕吐不止。
这是嬴政亲政第一年的祭月节，所以举国上下额外热闹，嬴政特意大赦天下，并且主动站在咸阳城那处高高的城墙上与百姓们一同祭祀。而此时站在嬴政身边的，除了护卫，便是李斯和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人——韩非。一别经年，韩非依旧如故地儒雅洒脱。
城墙下是从白天一直载歌载舞到此时深夜的男女老少、明亮的火把以及美食美酒。
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好像为了和李斯开个巨大的玩笑。他亲眼看着韩非在如此热闹而隆重的节日里，大为扫兴地跪在嬴政脚下，求嬴政对韩国网开一面。可是此时不仅嬴政迫切希望逐个击破六国势力，达到最终一统中原的目的，连陪着嬴政努力那么久的李斯都不愿意听到忤逆嬴政的声音，哪怕是来自曾经令李斯觉得如天上的星星般耀眼动人的韩非公子，自己的师哥。
“他不仅不想辅助寡人，甚至阻止寡人一统天下。”仲秋的夜晚，更深露重。嬴政与李斯信步在幽暗的后花园——那是李斯回自己房间的必经之路。
“可是，如今大势所趋，我们不需要被师哥的话所左右，放他回韩国吧。”李斯跟在嬴政身后，小心翼翼地提示着韩非与他的关系，并且仔细辨别着嬴政的心思，对于李斯而言，哪怕再拥护着自己的王，可是依旧舍不得韩非的生命。李斯只是看到身着不同于往日朝服而为了祭月节穿戴的华贵服饰背影，回想着今日嬴政在一身格外隆重的华服与冠冕之下的贵重神态，不禁触动心里某个柔软角落，暗自欢喜。但是眼下嬴政的话语，似乎透露出对韩非的忌惮。
该怎么做才好——按以往的方式，韩非定然是活不成了。李斯心里暗自替那颗闪耀着夺目光辉的明星揪着心，可是他也不理解，韩非为何明知嬴政的心思不可逆转，还偏偏要来咸阳宫，偏偏要说出那些忤逆的话。或许为了自己的国家韩非愿意只身赴死吧，尤其是韩非出身韩国贵族，如果韩非此次成功，那么韩国便可以在韩非的保护下留有一丝生机吧。可是，连他的国家的王和众臣都不顾他在秦国的死活，何苦还要这么鞠躬尽瘁的为韩国卖命。
“寡人知道你是在意同门感情的...寡人不会为难你。”嬴政的语气带着一丝柔软，似乎放弃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只是突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站在李斯面前。后花园内灯火暗淡，甚至不如此刻的月光明亮。可是李斯只是一抬头，便看到了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秦王的脸，月光映衬着嬴政越发成熟而出落出优越骨相和精致五官的脸庞带了别样的诱惑气息。那是平日里，身为一位严酷君主所不曾有的吸引力，是曾经出现在李斯的梦境里的暧昧而美好的感觉。
李斯不敢再直视眼前人的脸庞，只是略微低下头，偷偷扫着嬴政玄色华服上的金色龙纹图腾。那条龙，曾经闯进李斯的梦里，用温暖的怀抱拥着李斯，用动人的声音诱惑着李斯。
“李斯...”嬴政高大的影子落在李斯面前，将李斯的视线用胸前的衣襟覆住——一个紧紧的拥抱，将李斯环住。他耳边是嬴政轻轻的呼唤，充满危险而诱人的声音。
是梦境么？李斯吓得一愣，却能感知到嬴政在他耳鬓厮磨时流露出的酒气，更能感知自己的锁骨被强行啃噬的痛楚。还未待李斯回过神来，嬴政已经埋首将怀里那个人的喉结啃咬得一片斑驳。
“王...”李斯惊呆地僵住了身子，身上丝织衣料被嬴政的衣服摩擦着，发出丝丝缕缕的细碎旋律，身子不自觉地颤栗着，不知是因为被啃咬到下巴和耳垂而兴奋的颤栗，还是因为嬴政露出不同平时的宣泄忘情模样而自觉侵犯了王上的威严而恐惧的颤栗。
“不要说话，李斯。抱住我，今晚我很累。”嬴政再次用修长的胳膊用力搂了搂怀里的人，两手藏于宽大的衣袖之下。一个漫长而温情的吻，吻得李斯慢慢变得从身体里某一处温暖起来，如同那个美好的梦境。
李斯终于有了回应，却是依旧小心翼翼地，抖着胆子将胳膊环上嬴政的身子，双手却不敢乱碰嬴政那身昂贵的衣服，只是轻轻覆在他的后背上。
一吻过后，李斯还未清醒，只是任凭五感沉浸在嬴政对他的那场细腻而无法言说的侵占中。而李斯却没有看到，嬴政此时的脸上，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只是浮于嘴角表面的笑，在月光下格外夺目而残忍。
“李斯，今晚我饮的酒，正是你从外游说时带回来的，是不是很美味？”嬴政再次将唇近距离靠近李斯的耳边，果然，他发现李斯的神态，便确定自己用对了方式。
翌日下午，一向勤于朝中大小事务的嬴政，却在和韩非下棋。恰好在不过才和李斯接吻过的后花园的一处银杏树下，纷纷扬扬的金色银杏叶落在二人的肩上，如调皮的蝴蝶一般灵动悦目。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与周围的落叶形成一种和谐美好的气氛。此时嬴政正紧紧地抓着韩非纤细的手腕，一脸笑意地望着韩非:“输了就是输了，不可以悔棋抵赖哦，先生。”韩非却是只好避开嬴政火热的视线，求饶似的挣脱着。
这一切都被恰好路过的李斯看个正着，心里瞬间如同被盛夏雷雨天的大雷劈个正着一般惊厥震撼，随后便是从头冷到脚的失落。嬴政唤着师哥为“先生”，似乎真的很在意师哥啊。李斯脸上明明笑得很难看，却依旧不得不过去向自己的王上和师哥分别行礼。
嬴政一眼深意地看了看李斯，便十分认真地放开了韩非的手。
也对，师哥那样优秀的人，才是王上真正喜爱的臣子吧。可是韩非不是不接受辅佐王上么。李斯那颗悬而未决的心，在他反复踱步到深夜后，终于下了决定。嬴政的这条路，只能有我陪伴。而且韩非公子，我的好师哥，曾经我那么心悦于你，都没能令你动摇半分，如今在嬴政的强势进攻下，你便为他心动了么？不，你们不该在一起。
或许是有了触目惊心的手刃一个生命的经历之后，李斯突然变得更加嗜血了，或许我错过了韩非，但是以后我不能再错过嬴政。如果我做的一切都会得到报应，那么就请它晚一点来，待我见证嬴政实现一统天下的宏伟目标后，我再亲自尝那报应的恶果吧。
李斯摸出来个精致小瓶子，慢慢得欣赏着。随后，他将瓶子打开，倾斜着瓶口至酒壶上，一股无色透明的液体缓缓流入事先备好的酒壶中。李斯只是借着月色做着这一切，因为他心虚地觉得，如果点了烛火，会不会被旁人看到。
李斯将酒壶晃了晃，打开瓶盖子，用手扇着瓶口处清新凛冽的酒香，呵呵，似乎更加醉人了。
“师哥，你来到咸阳，我们二人还未来得及叙旧。”
演武场上，二人一边骑马，一边射箭，空荡荡的四周，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和一支支箭破风而出，穿透把心的声音。李斯心里暗自感叹着韩非出众的骑射技艺一如往昔得优秀。那个人，除了明晃晃地抢走嬴政，似乎哪里都很好。
棋盘上，李斯依旧被压制得进退维谷，毫无还手之力。
如同在小圣贤庄求学时一样，李斯把二人学到的技能几乎都拉着韩非玩耍了一遍。
直到傍晚，二人秉烛在李斯的住处，吃着精致的菜肴，喝着酒。一壶接一壶的美酒之后，韩非看到李斯换了酒壶的颜色，他却假装沉醉着，心里一片清醒地接受了一个事实。韩非心里清楚得很，这样的事情虽然是李斯做的，但是依旧和嬴政逃不了干系。
“师哥，我最后有一个问题——”李斯借着几分醉意，问了韩非一个问题，“如果你和秦王在一起，那么你会将韩国让给他吗？”
“不会在一起，韩国才是我的国与家。”韩非看着突然泪流满面的李斯，心里一疼。
“那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李斯用柔软的衣袖擦了擦脸，得寸进尺般的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来烦着韩非，“你——有没有，对我有过一丝好感，哪怕就一丝，师哥。”
此时外边突然狂风大作，暴雨也是顷刻便瓢泼而下，毫无征兆，甚至没来得及用乌云遮住太阳。直到天地昏暗一色，地上被大小不一样的雨点子砸得冒起了泡。顺着狂风吹进屋内的，是一股股泥土的气味和草木被雨水冲刷的气味。
韩非一双桃花眼本就如多情的少女般楚楚动人，此时却突然被李斯的酒疯带动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主动端起酒壶，将佳酿倒入酒杯中，他贪婪地闻了闻酒的气味，似乎一脸沉醉:“不愧是师弟为我备的好酒啊，清香甘甜的味道扑鼻而来。若不痛饮之，岂不是辜负师弟的美意？呵呵。”说罢，便和李斯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师弟，或许同门之间不该有那份心思，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在小圣贤庄第一次遇到你时便想带你回韩国，我要七国的天下合二为一，我为王，你为相。可是我终究还是懂的，我的想法，根本难以实现，而那个人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不——师哥，快把酒吐出来！”李斯听后，嚎啕大哭起来，似乎外边的雷雨天气也掩盖不住这个人悲痛欲绝的哭声。
“李斯，你信命吗？”韩非已经口吐鲜血，却依旧如常人般谈笑风生，看着李斯。
李斯疯子一般跪在韩非面前，只是狠狠地拽住韩非的一只胳膊，央求着韩非:“走我带你去找太医，给你找解药。”
“不必了，李斯，等我话说完。”韩非的眼睛慢慢地要睁不开了，却依旧一脸满足的微笑着，用滴了鲜血的手抚上李斯的脸，努力用着断断续续的力气诉说着，“李斯，我信命...曾经有位仙人，出现在我的梦里，他对我说，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死在咸阳宫...我就问他，那我不去咸阳宫不行吗...他说啊…你会去的...而且去而不返...”
韩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已经被雨水声盖过了，却依旧坚持着不倒下去，搂着怀里的李斯念叨着从二人初见到几年求学的每一处美好的场景。而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你赢了。”韩非看着那个影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随后便慢慢闭上了眼睛，头倚在桌子上。
李斯睡了很久，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一片黑暗，却四下空无一物，不知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他努力地奔跑着。而远处头顶上，那颗亮晶晶的星星，倏地坠落，任凭李斯想加快脚步去抓，却依旧没有抓住，直至消失不见。
评论(8)